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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來剪帶子的。」我說。
「你是?」
「EMI,約了今天六點。」
「你稍等一下。」「不好意思,可能排班出了點問題,那個,剪接師好像已經下班了!」
我抬眼,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生,彷彿他說的是俄語。
「所以….」
「那…你等等,我去問問看還有誰在,可以幫你剪帶子。」
一會兒後,小男生回來了。
「剛好還有人在,我先帶你到剪接室。」
這是我第一次跟這家公司合作,是國內部的企劃推薦,數一數二的硬體公司。
我坐在剪接室裡,心想:「搞什麼,約好的時間竟然搞飛機,是有多大牌啊?」

「EMI?」
「嗯!」我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人,剪接室裡沒開燈,只有開著的Monitor跟機器上的小燈,走廊上的燈映著來人的身影,好高。
「切!莫非剪接師下班,找了攝影師來剪帶子了。」我心想。
我把帶來的帶子全部搬上桌。
「公司開幕酒會要用的影片,從這些MV的畫面裡挑出來串。」
「畫面都挑好了。」
「都挑好了,只要剪出來,過帶,就行了。」
於是時間就在「從這裡開始。」「就到這裡。」的非對話中過去。
直到Pet Shop Boys上場。我讓MV從頭播到尾,剪接師沒說話,也盯著Monitor專注地看。
「要哪段?」
我嘆了口氣:「我想整首剪進去!」
剪接師轉頭看著我,「你確定?」
「當然不行!」
「他們,很不錯!」
「耶~?」我心裡起了個問號,好奇被挑起。一般來說,這些做硬體的人對於西洋流行樂的東西不是那麼熟的,而偏偏Pet Shop Boys又是我床頭那張150公分裱褙大海報的主角。
「怎麼不錯法?」
於是他開始說他對於音樂、MV的拍攝、剪接的看法。
「帶子裡還有其他歌的MV,外面看不到的。」於是我們把帶子裡的Pet Shop Boys的MV全都看了一遍。那是我們第一次對話。

剪完帶子已經深夜。
「沒請教您貴姓?」
「我姓儲,儲蓄的儲,你叫我小儲就行了。」
「好特殊的姓。我姓范,叫我范琦就行了。」
「你怎麼回去?」
「計程車囉,我還得先把帶子送回公司。」
「我送你吧!」
「信義路三段耶,離你這兒有一段路。」這兒可是龍江路。
「順路!」
後來我才知道小儲住在淡水。

第二次去剪帶子,正牌剪接師終於出現。過程中,小儲也會過來看看。
「小儲是你們公司的攝影師?」我問剪接師。
「誰?」
「剛剛那個小儲啊!」剪接師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。(這個眼神後來我也在很多其他人眼中看過,包括我後來任職福茂唱片的總經理。)
「你叫他…?」
「小儲啊!他自己說的。」
「他是…我們老闆。」
「耶~~~~!他才幾歲?」
「三十。」
這樣數一數二的硬體公司,才三十。
後來幾次在電視台錄影遇到小儲,聊天時,經過旁邊的人都恭敬地叫他「儲大哥」,我真的快笑死了。
「要不要我改口也叫你儲大哥。」
「別二百五了。」

我總是跟小儲沒大沒小,喜歡跟小儲聊天,他會教我許多,但是對於我不認同的地方,也會用力地跟他爭辯。
「電視通告有什麼要我幫忙的,儘管說。」小儲會這麼提醒我。
但我從沒開過口,我知道只要他開口,沒有人敢不買他的帳。但是在我認為,有實力,總會有出頭的一天,時間早晚而已。沒實力,遲早被淘汰。

「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跟你聊天嗎?因為你從沒想過利用我,這讓我覺得很輕鬆,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平常人。」
「我不喜歡欠人。」
「嗯!錢債好還,情債難還。」
那時我不是很懂,後來才慢慢了解,小儲應該是孤單的,即使身邊有許多人拱著他。他說一,沒人會說二,沒人會質疑他、反駁他、挑戰他。所以每當我跟爭辯時,他總是笑,他應該總是讓著我吧!而在人前,我很少看到他笑。他的名言就是「你白癡啊!」
有一次我問他:「你老實說,有沒有在心裡默默地罵過我是白癡?」
「你又沒幹過什麼白癡事,幹嘛罵你?」
「我也常做跟別人一樣的白癡事啊!」
「我不覺得。」

那年,1990。

後來,我離開唱片界。慢慢地,交集少了。搬到台中前,幾乎已經沒再聯繫。

昨天寫了關於聊天的事,突然想起小儲。之前在網路上搜尋過他的資料,但都沒有什麼有用的結果。但昨天竟然讓我看到某個小學同學會的資料裡有他的名字。而E Mail上的英名名字正好一樣,於是,我發了一封mail過去詢問。今天收到回信。

小儲,好久不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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